居延海的日出
居延海的日出
傅志辉
居延海在哪里?在漠北。漠北在哪里?沿着汉武帝时代征战匈奴,如今的甘肃河西走廊向北,向北,再向北,直到中蒙边界的地方。那里荒无人烟,风吹石头跑,天上无飞鸟,地上不长草,茫茫戈壁坦荡如砥,一望无际。然而一汪清澈闪亮的塞上湖泊居延海,又让这大漠张开了明眸,顿添了生机。想想看,当一轮红日无摭无挡,从天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,那景象,该是多么的壮观,多么的奇异!在额济纳旗看完金秋的胡杨林,谁又不想顺道去看看居延海的大漠日出呢!
清晨四点多起床,五点钟准时出发。天漆黑一片,额济纳旗城还在黎明的沉睡之中。气温很低,大约在零度左在,街巷里冷风飕飕。汽车匆匆出城,拐上沙漠公路便飞奔起来,两束耀眼的灯光像两柄长剑,穿透无边的黑暗,直直地向远方刺去。公路上的大小汽车越来越多,一个个亮着鲜红的屁股,从身边呼啸而过,大家都在急急地奔向共同的目的地:居延海。
跑!跑!飞一样的车子大约疾驰了一个小时,才到了景区。天仍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车窗外的气温更低了,玻璃上凝结着一层白白的雾气。导游催促大家快快下车,有人就问:时间还早呢,这阵儿进去等天亮,把人冷死呀!导游却笑了,说:一点儿也不早,再晚一会,人拥得你就走不动了,早去早占好位置呀!说着他顺手一指,果然见大门口已人头攒动,停车场里喇叭声声,车流人流正源源不断。大家便纷纷跳下车来,又一齐向近旁的公厕涌去。来看日出的人太多了,厕所门前已人满为患,女厕前更是排起几十米的长龙,队伍行进十分缓慢,大约已是忍无可忍等不及了,一伙女士竟忘了顾忌,转身冲入相对宽松的男厕,一头钻进隔档,关门救急,男人们先是惊异得张大眼睛,面面相觑,随后又嗤嗤窃笑,坦然相对。水火无情,理解万岁,出门在外,只有患难与共了!
景区的戈壁滩上铺设着木板栈道,朦朦胧胧中,游客们急急跳了上去,一个紧跟着一个,匆匆行进。没有人说话,只听得“踢踢嗵嗵”急促的脚步声,这情景,犹如战争年代的游击队员,在乘着夜色去实施一次神秘的战斗。
莫道君行早,更有早来人!居延海边几处较高的观景台上,早已是黑压压一片,先到的人们挤得像一堵城墙,你即便打起脚点,也难从人伙中找到一丝缝隙了。退而求其次,摸黑从台阶上下来,就去攀爬低处的沙丘。沙丘松软,一脚一个坑,扑哩扑嗵,沙土就立马灌进鞋中,脚指间顿时就异样地难受。咬着牙继续往上爬,高一点视野会开阔一点,能拍些好照片呀!可是,刚踩好一个立足点,那沙却顺坡往下溜,眨眼又回到了原处,再上,再溜,咳
!算了,不若下丘去另找地方吧。此念刚一闪过,目光扫视丘下,只见黑呼呼的人流如一波波潮水,正在不断地往上涌,何处再有最佳之地呢?还是坚定信心,坚守为好,不宜轻举妄动!
站在沙丘上环顾四周,黎明前的大漠一片寂静,头顶是黑而深邃的夜空,只有东方的天边有了微微的亮光,露出淡淡的晨曦。看得见,在天地相接的地方,是一条横卧的笔直的地平线,黑沉沉的,无边无垠,只有在北国浩瀚的大漠上,才能看到这壮阔的景象。地平线上是一抹浅浅的金黄,黄得鲜嫩,在夜幕的映衬下显得柔和而温暖。在它的上方,渐渐呈显出瓦蓝色的天空,没有一丝云彩,纯净得如同洗过一样。再往上,天穹的颜色渐渐变深,像从染缸里捞出的一样,成为了靛蓝,肃穆而沉静。最后,它与夜色融为了一体,在头顶形成了大海样的深蓝,变得厚重而深远了。这时仰望东方的夜空,宛若一幅油画般的齐天大幕,色彩奇幻,气势磅礴,只等着徐徐拉开的一刻。就在这晨光微曦中,早起的启明星又独独地篏在了天幕的中央,晶莹透亮,闪闪发光,像睡醒的孩子在眨着明眸,向大地报告着黎明的消息。这是多么美妙的画面,大家知道,太阳就要从那里升起来了,心中便充满了期待和向往。
游客们个个全副武装,穿着红红绿绿的防寒服,围着围巾,戴着口罩,包裹得严严实实,面朝东方,在耐心等待。即便如此,黎明前的气温还是让一些人感到了寒冷,人群中有人开始跺脚。但是来看日出的人依旧源源不断,他(她)们涌进来到处寻找位置,见观景台上已人满为患,就一齐向居延海边奔去。此时的大漠上,人影绰绰,脚步匆匆,其场面阵势,好似一场战役即将打响,千军万马在紧张地各就各位,做着战前的准备工作。
眼巴巴望着东方的地平线,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晨曦也比先前明亮了许多,但距离日出似乎还早呢,人群中喊冷的人渐渐多起来。女人们把头巾拉得更低,男人们有的已经吸溜开了鼻涕。有人说:才金秋十月,咋就这么冷呢?有人回应:没听说嘛,早穿皮袄午穿纱,晚上抱着火炉吃西瓜,这就是大漠的气候呀!有人就说:早知道等这么久,还不如晚来一会呢!唧唧喳喳,发开了牢骚。这遥远北国的气候,对游人确是一个不小的考验。想当年汉代的将土们在这里马踏匈奴,浴血征战,保家卫国,心中不免充满了敬意。
东方的天空越来越亮了,但太阳就是不肯出来。这时,气温更低了,有些人已经冷冻难耐,有的说话打起了哆嗦,人群中开始出现躁动。有人自嘲说:这是花钱买罪受呢!有人抱怨早知如此,就不该来。有人干脆挤出了人群,呼朋唤友说:太冷了,不看了!下了沙丘,结伴朝回走去了。
不管游人怎样埋怨,太阳就象戴着盖头的新媳妇,迟迟不肯露面。这时,人们的手指、脚趾和耳朵已经冻得象刀割一样疼痛了,唏嘘声响成一片。一位年轻女子瑟瑟发抖地说:受不了,咱们也回吧!身边的男友却双手捂着耳朵,口吐白气,鼓励她说:别急,再坚持一会吧!咱跑这么远就为看大漠日出,总不能半途而废呀!有个鼻子冻得发红的胖女人马上插嘴:对!咱们还算运气好,遇上了大晴天,有的人来碰上有云,白跑一趟,那该多寃呀!这时一位操着南方口音的哥们大声说,他爱看日出,他看过泰山日出,看过海上日出,就是没看过大漠日出,冷怕啥?今日就是冻成冰棍,也要圆了这个梦!他的话一出,嗡!人伙中发出了赞许的声音,有人高声叫好。众人的情绪高涨起来。信心,比黄金都珍贵!
东方的天空渐渐变得一片桔红,太阳终于要出来了!大家都急忙用僵硬的手拿起相机和手机,瞪大眼盯着那个喷薄欲出的地方。这时,贴着地平线,突然蹭上来一点光亮,黄黄的,细细的,像刚刚初生的月芽,又像一道弯弯的蛾眉,大家“哇”地一声,惊喜地喊道:“出来了,太阳出来了”!随后便是短暂的安静,谁也不说话,只顾端着相机,争分夺秒地抓拍起来,“咔嚓咔嚓”的声音响成一片。
刚刚露脸的太阳还没有多少光气,好似一枚软软的蛋黄,瘫在广阔无垠的戈壁滩上,格外神奇。但她就像新诞的婴儿,生机勃勃,在快速成长,眨眼之间,蹭蹭蹭又冒出一截,露出半个圆来,让人卒不及防。这时的太阳开始明亮起来,熠熠生辉,就连她下方的地平线,也好像被熔冶出一个豁口。朝阳的光焰倒映在居延海里,平静的湖水也仿佛燃烧了起来。
在短暂的狂拍和安静之后,人群中热闹起来,有人朝着太阳又喊又叫,有人伸出一只手掌,做出托举太阳的样子,有人面向太阳,张开双臂去拥抱,要用相机留下这美好的一瞬。还有人用冷得颤抖的声音唱起了赞颂太阳的歌,居延海边,沸腾了!
仿佛有着排山倒海之力,旭日以摧枯拉朽之势,继续喷薄向上,速度越来越快,轰轰烈烈,眼见得要冲出地面了。最后的一刹那,太阳似乎用力一挣,整个身体倏地就跳上了地平线,倾刻间变成了一团浑圆白亮的火球,放射出耀眼的光芒,这时,人的眼睛已不能与她直视了。
朝阳的光辉是金黄的,柔和的,温暖的,映红了天,映红了地,映红了居延海,也映红了万千观看大漠日出的人们,眼前的一切都沐浴在火样的光色里。在朝阳的照耀下,大漠苏醒了,成群的海鸥在湖面上鸣叫,盘旋;湖水里茂盛的芦苇高挑着芦花,在晨风里轻轻摇曳;不远处黄透了的胡杨林,更加金光闪闪,灿烂夺目。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。
居延海边人流涌动,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、开心和满足的表情,此前因寒冷所经受的一切痛楚,似乎早已忘得无影无踪了!为圆一个梦,为了却一桩心愿,甚至为如观赏大漠日出这样一瞬间的美,人有时会矢志不渝,义无反顾,即便行进的道路上有艰难险阻也勇往直前,在所不惜!这世上,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心劲的强大和信念的力量呢?!
太阳继续上升,世界更加光明。居延海边,新的一天,开始了!
2017.10.12 于大漠归途中
傅志辉,岐山县京当镇祝家庄社区人,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历任中国农业银行甘肃省分行行长,省政府参事。作品散见于《中国农村金融》《金融时报》《金融文学》《陕西日报》《宝鸡日报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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